破疑集

法 正

见无左右

自从《慧济》第四期的「无门课业」单元里刊出《景德传灯录》卷九──五峰常观禅师问一僧:「汝还见牛么?」僧云:「见。」师云:「见左角,见右角?」僧无对。师代云:「见无左右」的公案后,有人对此单元产生兴趣,并提出疑问说:禅不可说也并「不立言说」,更何况禅宗主张顿悟。为什么还立「无门课业」?什么叫作「无门课业」?面对这种疑问,必须加以说明:

我们只知道「禅不可说」,但不知道「禅又不离言说」。为什么「禅不可说」呢?因为禅是「心」的整体,不是语言所能分析的,不是逻辑可以思辩的。那为什么「禅又不离言说」呢?从本质上看,禅是一种「见性」的教法,禅为我们指出一条走向自由道路的方法,所以「禅又不离言说」。公案正是在说禅,禅如果没有公案文字便失去生命,因此公案是禅的生命。说「禅宗主张顿悟」,这是对上根利智的大信心者说的。如唐代大珠和尚所造的《顿悟入道要门论》说:

「此论不传无信,唯传同见同行,当观前人有诚信心,堪任不退者,如是之人乃可为说,示之令悟。」

中下根人虽有小信但无利智,不能「顿除妄念」也不能「悟无所得」。所以禅宗到宋代出现《十牛图》不是没有一定意义的。

所谓「不立言说」是禅学史上逐渐形成的一种趋势,禅宗初祖达磨并不是一开头就那样「不立言说」的。初祖还是重教的,他带四卷本《楞伽经》到中国传法,「引《楞伽经》文,以印众生心地」。这就说明了这一点,如《传灯录》卷六,马祖道一禅师开示说:

「汝等诸人,各信自心是佛,此心即是佛心。达磨大师从南天竺国来,躬至中华,传上乘一心之法,令汝等开悟。又引《楞伽经》文,以印众生心地。恐汝颠倒不自信此心之法各各有之,故《楞伽经》云:佛语心为宗,无门为法门。」51246上)

由于「佛语心为宗」,禅宗又称佛心宗;因为「无门为法门」,禅宗也称为无门宗。「无门为法门」的「法门」是指「心地法门」。「此心即是佛心」,佛心不落一边,不着有,不着无,离二边中道,又可称中道法门。再说

初祖达磨「躬至中华,传上乘一心之法」所以禅宗又称达磨宗。正因为达磨传佛心印,令我等开悟;教我等探究心性本源,以期见性成佛,在未见性成佛之前,这探究心性本源的工夫,便是我们的终生课业。

「无门课业」的「无门」即是「门」,入悟便以「无」为门。这「无」又成为「禅宗无门关」。如大正藏48292下说:「参禅须透祖师关,妙悟要穷心路绝;祖关不透,心路不绝,尽是依草附木精灵。且道,如何是祖师关?只者一个无字,乃宗门一关也。遂目之曰禅宗无门关。」这「无门关」就成为我们的终生课业。

从马祖道一禅师的开示中可以知道,到马祖时还是说「宗」说「门」的。不但是马祖,就是与马祖同一时代的石头希迁禅师也同样「立言说」的。如石头禅师说:

「吾之法门,先佛传授,不论禅定精进,唯达佛之知见,即心即佛。心佛众生,菩提烦恼,名异体一。汝等当知:自己心灵,体离断常,性非垢净,湛然圆满,凡圣齐同,应用无方。……汝能知之无所不备。」51309中)

道一禅师的「自心是佛,此心即是佛心」与希迁禅师的「唯达佛之知见,即心即佛」,又与神会禅师的「唯指佛心,即心是佛」的宗要是一致的。神会禅师的立说与六祖《坛经》一样,如说:

「善知识,一切修多罗及诸文字、大小二乘、十二部经,皆因人置。因智慧性,方能建立。若无世人,一切万法本自不有,故知万法本自人兴

。一切经书,因人说有。缘其人中有愚有智,愚为小人,智为大人。愚者问于智人,智者与愚人说法,愚人忽然悟解心开,即与智人无别。善知识

,不悟即佛是众生。一念悟时,众生是佛,故知万法尽在自心。何不从自心中,顿见真如本性!……若识自心见性,皆成佛道。」48351上)

从这段文中,我们可以看出六祖「立言说」的本意与后来祖师逐渐形成「不立言说」的趋势。正如六祖所说「一切修多罗及诸文字、大小二乘、十二部经,皆因人置……若无世人,一切万法本自不有,故知万法本自人兴。」由此可见,禅宗的「不立文字」并不等于无需文字,正由于后来的祖师着重在「识自本心,见性成佛」。换句话说,即注重「从缘悟入,永无退失」、自参自悟、自成佛道,才「不立言说」的思想主张。

所谓「真如本性」的「本性」即是「佛性」,现将此佛性为何物加以说明之后,自然一一解答读者的疑问。

先从神会禅师对佛性的一段问答看:

「问:此(佛性)似是没(是没,即什么,甚么)物?

答:不似个物。

问:既不似个物,何故唤作佛性?

答:不似物唤作佛性,若似物,即不唤作佛性。」

禅宗有一句话「说似一物即不中」,在此就是指「佛性」而言,佛性无形,「不似个物」,离名字说。有什么可说可立的呢?但在接引学人的同时,还是可以强名相说的,所以还是「立言说」、「立知见」,假名唤作「佛性」。神会禅师更立「无念为宗」,如

「问:未审无念法有无?

答:无念法不言有,不言无。言其有者,即同世有;言其无者,即同世无,是以无念不同有无。

问:唤作是物(是物,即什么)?

答:不唤作是物。

问:作勿生(即怎么样)是?

答:亦不作勿生。是以无念不可说,今言说者,为对问故。」

佛性也好,无念也罢,都是言说不能及的,「今言说者,为对问故。」法不可说,佛为众生故假名相说,是一个道理。禅注重悟,「立言说」并不是不可以,只是怕学人不能言下悟入。所说所立的只是怕引起副作用,怕反增学人的执见。所以马祖道一禅师以及石头希迁禅师门下开始便倾向于「不立言说」,也就是「不立文字」。如百丈怀海禅师就对沩山灵佑禅师说:

「不辞与汝道,久后丧吾儿孙。」51249下)

到了黄蘗希运禅师索性「不立义解,不立宗主,不开户牖」。如《黄蘗希运禅师传心法要》说:

「有大禅师号希运,……独佩最上乘离文字之印,唯传一心,更无别法。……证之者,无新旧,无浅深。说之者,不立义解(不立知解),不立宗主,不开户牖。直下便是,动念则乖,然后为本佛。」51270中)

唐朝的相国裴休所记的《黄蘗希运禅师传心法要》是将神会禅师的荷泽宗与黄蘗禅师的思想相对比说的。荷泽宗依知解为方便;立「无念为宗」;「无住为本,见即是主」。而黄蘗禅师却「不立义解」;「不立宗主」;「不开户牖」正是「无门为法门」的旨意,让学人从这无门之路去悟入。这就是当时中国南方禅师们「不将一法与人」的禅风。他们认为「从门入者非宝」;「从缘悟入」才能「永无退失」。

那么「从门入者非宝」的「门」是指什么呢?根据《宗镜录》卷98说:

「一向外求,但学大乘之语,不能返本,内自观心,明见天真之佛。若了此心佛,即自然智。无师之智现前,何烦外学!如云:『从门入者非宝』。又云:从天降下即贫穷;从地涌出却富贵。若从心地涌出智宝,有何穷尽?故云:无尽之藏,但若得心真实去,根脚下谛去,自然出语尽与实相相应。」48947上)

很显然,「从门入者」的「门」指的是「教门」,这种人「一向外求,但学大乘之语」,即从文字教相门入「不能返本,内自观心明见天真之佛」才说「非宝」。

那么「从缘悟入」的「缘」又是指什么呢?那就是从自然界中桃花、「庭前一株花」、本文的「牛」等的景像悟入。如《注华严经题法界观门颂》卷上:

「昔福州灵云山志勒禅师,久依大沩佑禅师。一日因见桃花忽然悟道

。以一偈呈于沩山曰:三十年来寻剑客,几逢叶落又抽枝。自从一见桃花后,直至如今更不疑。沩山曰:从缘悟入永无退失,汝善护持。」

「南泉愿禅师,因与陆亘大夫坐次。大夫曰:肇法师也甚奇特。解道

:天地与我同根,万物与我一体。南泉以手指庭前一株花云:大夫,时人见此一株花如梦相似也。」45694下)

从以上两段文字看「从缘悟入」的「缘」指的是「宗门」,而这里的「宗门」即是「无门为法门」,以「无」为门。此「无」是指无有定性,对一切法从不做决定解。当老师回答学生问题时,从不依教义名相做决定说。禅师们对学僧的教学方法即不平常,不合乎传统习惯,他们的言辞没有逻辑性,有时充满着矛盾,他们的本意是让学人自己去体悟。如洞山和尚因僧问:如何是佛?山云:麻三斤。这「麻三斤」跟「佛」有什么关系呢?如果学生连系得起来,就证明学生心开悟解了;假如连系不起来,老师回答得再多也只是教义名相上的佛而不是自性佛。所以禅宗崇尚这种「从缘悟入」的教旨。

所谓「宗」,即所崇尚的教旨;「门」有通入意义。从南泉普愿禅师接引陆亘大夫的因缘看,禅师所采取的是「答非所问」的教旨。而陆大夫也就因此「答非所问」的「庭前一株花如梦相似」而通入禅门。

再说黄蘗希运禅师的「不立义解,不立宗主,不开户牖」着重在破言说,正符合世尊「召迦叶同法座坐,别付一心离言说法」;也显示了达磨祖师「教外别传」的祖师意。如《黄蘗希运禅师传心法要》说:

「方便说三乘,乘有大小,得有深浅,皆非本法。故云:惟此一乘道

,余二即非真。然(法华)终未能显一心法,故(世尊)召迦叶同法座坐

,别付一心离言说法。此一枝法,今别行。若能契悟者,便至佛地。」51273上)

这种「别付一心离言说法」正有不重教而离教门,远离教门而别有宗门的倾向。此「宗门」便是《楞伽经》所说的「佛语心为宗,无门为法门

」的「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」「从心地涌出智宝」的「心地法门」。这种法门就是世尊也无法用任何论理的公式传授给我们的,因为禅是来自于我们自己的内心,在我们内心中成长,不是别人可以给予的。佛菩萨祖师们所指的也只不过一种概念,正如《金刚经》所谓「无法可说,是名说法」的道理。

裴休是黄蘗禅师的忠实信徒。一天,他把自己所理解的一篇有关禅的文章交给黄蘗禅师看,禅师接到以后并不去阅读它,过了一段时日:

禅师问裴休说:「你会吗?」

裴休回答道:「不太会。」

禅师说:「如果你对此有些了解,便有些禅意。但是,如果形于纸墨,便找不到我宗了。

禅反对用理智去加以分析,一旦将禅诉诸于笔墨文字,那只是「文字禅」也只是「知解宗徒」。正因如此,到六祖开始便注重「见性」,也就是注重「悟」了。在对言下不能悟入的学人来说,于是就出现公案文学。如今的「无门课业」不外只参一个「无」字公案。

现就回到「无门课业」中的第一个问题:

问:身为农禅并重的禅僧,不可能没有见过牛吧!更何况春耕时根本离不开牛,既如此,那五峰禅师因何又问禅僧:「汝还见牛么?」是何道理?

答:五峰常观禅师问一僧:「汝还见牛么?」「见牛」便是「见性」。正因为禅师要学人「从缘悟入」,才将人的「本性」、「自性」、「佛性」,或称「本来面目」比喻成「牛」。同时,禅师正在试探学僧是否真正见性,如果真正见性的人是一见即不再见。所以禅师才问「汝还见牛么?」。因为这一见只是「见无」,只有「见无」才是「真见和恒见」中道佛性。

现又回到「无门课业」的第二个问题:

问:僧人答「见」,难道有错吗?如果没错,那禅师又为何以左右角强加追问呢?

答:答「见」本身没有对错可言,要说错,只是错在僧人尚未真见「

中道佛性」。因为中道佛性离却两边,答是一边;不答也是一边。见是一边;不见又是一边。如《涅槃经狮子吼品》说:

「声闻缘觉,见一切空,不见不空,乃至见一切无我,不见于我,以是义故,不得第一义空。不得第一义空,故不行中道;无中道,故不见佛性。」12523中)

常观禅师听到僧人答「见」后,便以牛的左右角来试探对方,正由于僧人「无中道,故不见佛性」,没有真实见地,才无言以对。禅师见僧人回答不上来,便代为作答「见无左右」。

再者,「无门课业」的第三个问题:

问:「见无左右」是何道理呢?

答:首先,就「见性」来说,见性的意思是「见到心的本性」。「见」是一种纯粹「见」的活动,当「见」和「性」即本性或本心连在一起时,便见到万物的究竟本性。此时,见者与被见者,或称主观与客观合为一体,不但同体,而且自觉,是自觉自身的活动,这自觉自身的活动便是「自性起用」或称「般若妙用」。也唯有悟入自身与「庭前一株花」一体,而且也是「如梦相似」,才有「般若妙用」。

用般若波罗蜜多的直观真理来说:只要「见」有一种可见的东西,就不是真正的「见」;只有「见」为「非见」时,才能真正的「见」。这种真正的「见」便是心的整体,不可分割,一有左右,此心就分成两边,就成「有心」,而不是「无心」或「无念」。只有「见无左右」的无心或无念时,「见」才是真正的「见」。这样「见性」就是「见无」。

所谓「见无」,就见不二中道佛性,也正是常观禅师所说的「见无左右」的道理,又称「不二法门」。如《坛经行由品》第一:

「(印)宗又问:『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?』惠能曰:『法师讲涅槃经,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──如高贵德王菩萨白佛言:犯四重禁(一犯淫戒,二犯盗戒,三犯杀人戒,四犯大妄语戒),作五逆罪(一杀父,二杀母,三杀阿罗汉,四破和合僧,五出佛身血),及一阐提(不信因果,无惭无愧,不信现在及未来世业报,不亲善友,不学经戒起大邪见,断灭一切善根)等,当断善根佛性否?佛言:(能生妙果的)善根有二:一者常(无漏),二者无常(有漏),佛性非常非无常,是故不断,名为不二。一者善(五善十善),二者不善(五逆十恶),佛性非善非不善,是名不二。(五)蕴之与(十八)界,凡夫见二;智者了达,其性无二。无二之性,即是佛性。』」

最后回到「无门课业」中的第四题:

问:「见无」之「见」既不可说,如今为什么又说这么多呢?

答:之所以不可说是因为这种「见」不是语言所能达到的。这是智者见到不二中道佛性,不可以言宣;如今说这么多是「为对问故,假名相说」。实际上,世尊讲的一切佛法也只不过是「不二之法」。而这「不二之法」便是中道佛性,这佛性不可以言宣;正如《金刚经》所说:「若人说我有所说法,即为谤佛。」然而一切经一切论都是为众生安立的;同理,禅宗的公案也是为学人方便设立的。禅宗所有公案,其目的只是一个,那就是要学人自己悟入自身纯一无二的佛性。

这佛性只是现前一念心,对六尘境界无受、无想、无行、无识,不生任何虚妄分别。此时,心境一体,这就是纯一无二的佛性。这种纯一无二的佛性,是要靠行者亲身去体验的。宋代廓庵师远将这种体验画分为十个阶段,称为「十牛图」:

第一、寻牛阶段:「牛」被比喻成人的自我本性,或称自性、佛性等。所谓「寻牛」,就是寻回自我本性。这「本性」也就是每个人的「本心」,或称「本源」。这本源不是语言文字所能到达的,要靠探求、靠亲身去体验,才能亲见「本心」。

我们凡夫之所以不自在,是由于不「识自本心」的缘故。当一个人感到太太或孩子给自己带来烦恼时,这是苦的自觉。这时候,他就会去敲开宗教大门。「禅」正是「识自本心」的训练。如果站在自我意识习性内看问题,那么,一加一是等于二的,这里面没有纯净无染无对待心境,因为自己与太太是二而不是一;如果想要接触这种合一的纯净无染无对待心境,就必须体验自我意识习性以外的世界,那就必须「恭敬内自性;屈服外无明」去做调伏烦恼,收摄妄心的工夫,通过祖师「无门关」,荡尽从前恶知恶觉。到那时,一加一不再等于二而等于一,即使是一加三或更多也还是一。自己与太太,与家人一体;最后与山河大地一体,这就是「见性」。

当「见性」之时,那纯净无染的自我本心就出现。人为了探求得到这种纯净无染的自我本心而站在禅门之前时,这就叫做「寻牛阶段」。

第二、见迹阶段:放过牛的人都会有一个同样的经验,一旦牛不见了,必须要去寻找,在寻找的同时,必须先要见到牛的足迹,顺着牛的足迹往前追踪。

坐禅或称「禅那」或是参个公案,有时会有所体悟,就好像发现牛的足迹,终于获得线索,这就是见迹阶段。

第三、见牛阶段:从发现牛的足迹后,继续顺着牛的足迹往前追踪,最后终于见到牛,不过此时只是见到牛的屁股和尾巴。为什么呢?因为这时只是近似见性,而不是全部,正如僧人回答的「见」一样,当常观禅师问他「见左角,见右角」时,他就回答不上来了,这就是因为僧人的见性境界尚浅的缘故。

类似常观禅师等优秀祖师们的见性境界就不同了,他们已经通过这十牛图中的第七、第八,进而到达第九阶段,到这种境域,才算是深的真正见性,他们在获得这种真正见性的同时,也就获得了一切甚深般若。当然,诸佛所获得的不名般若而名一切种智了。由此可见,见性是有深浅差别的。

第四、得牛阶段:从图中可以看出,牛虽然随心所欲地前进,但人已经用尽身心力量去拉住它。可见到此阶段已经得到见性。此时虽然明白到「天地与我同根,万物与我一体」的自性天然,但是在日常生活当中,自己的心还是不能与自己的思维合而为一,有时还会随心所欲地产生贪、瞋、嫉妒。

到此,行者的染污意识习性和从前一样在心中蠢蠢欲动,为了要降服此虚妄分别心,便竭尽全身精力拉住牛而从不放松索绳,然而牛还是意图随心所欲地前进,这就是得牛阶段。

第五、牧牛阶段:通过一番挣扎之后,从表面上看,牛开始有点听话了,但实际上野性还未驯服,有时还高高地仰起头,不时地发出牛的脾气声来。图中的牧人还小心翼翼地拿着牛鞭,抓着牛绳,不敢离开牛一步,恐怕牠会步入田里踩到庄稼。这是说明人在悟明心性之后,还要继续不断地调伏其心,不可掉以轻心,否则,随时会有贪、瞋、痴等烦恼产生。这就是牧牛阶段。

第六、骑牛归家阶段:经过一段时日驯服后,牛变得顺从,也会照着主人的话去做了。图中的牧人,轻松地骑在牛的背上。此时的牛无需鞭索,主人双手拿着羌笛,吹着牧曲。驯服后的牛驮着主人,踏着夕阳,走向归家路上。这是说明行者到此阶段,渐渐地走向烦恼不生、菩提不灭的自性老家。

第七、忘牛存人阶段:图中的牧人,已经回到自性的老家,忘记了他自己曾经骑过的牛,很自在地坐定下来。这是说明修行的人到此阶段,在此之前的见性、悟道、禅定等等全部被忘却,回归到平常心。

这时候,修行人的内心对外境不产生对待分别,没有是非、善恶虚妄分别心,也不存在有烦恼与菩提的取舍心。由于自性清净心的出现,对客观的尘境便无一物可见。但他还清楚地觉得有个主观的自己存在,这就是忘牛存人阶段。

第八、人牛俱忘阶段:图中为什么空无一物呢?因为修行的人已经体验到自性遍一切处,亦不着一切处,牛既已不存在了,自我也就失却了,此时无宾亦无主,宾主一体;无凡亦无圣,凡圣一如;无众生亦无众生、心、佛之差别。行人到此便进入一种绝对统一的不可思议静中三昧定境,这是言语道断,心行处灭的阶段。

第九、返还本源阶段:图中只画着翠竹、黄梅等客观的景物,显示修行者从前面的绝对统一的不可思议静中三昧定境,转为动中三味,也就是由内而外地返照,心如明镜,外部世界的溪之声,风之音,都是自己的声音;花之红,竹之青,无非都是自己的色彩,一切事物无非自性的显现,有情、无情平等一如,没有主客对待分别。行人到此阶段已是称、讥、苦、乐、利、衰、毁、誉的八风吹不动了。

第十、入廛垂手阶段:所谓「廛」是指社会,「入廛」即指入社会。「垂手」便是指为他人奉献自己的意思。那到这里的行者,即能从体起用,「不为自己求安乐,但为众生得离苦」进入社会做弘法利生事业。

从这《十牛图》看,禅宗一直主张「唯论见性,不论其他枝节」;「唯论见性,不论禅定解脱」,只要「见性」便可悟入佛之知见,要入佛之知见,文字就是入道方便。这就必须从寻牛开始。如果不深究佛经义理,就会进入一种「人云亦云」的毛病,这种人「自迷犹可,又谤佛经」。如《坛经付嘱品》第十,六祖说:

「执空之人,有谤佛经,直言不用文字。既云不用文字,人亦不合语言;只此语言,便是文字之相,又云:直道不立文字,即此不立两字,亦是文字。见人所说,便即谤他言着文字,汝等须知,自迷犹可,又谤佛经,不要谤经,罪障无数!」48˙360中)

话归正题,要说「从门入者非宝」也只不过相对于「从缘悟入」才能「永无退失」而作方便说罢了。学者一旦听说「从天降下即贫穷;从地涌出却富贵」就作决定解,就落入边执见,成为谤佛经人!

禅宗一开头的初祖达磨祖师,如果也是反对「从门入者非宝」,那他就不会带四卷本《楞伽经》「从南天竺国来,躬至中华」了;如果六祖也执着「从缘悟入」的一边,那他就不会在《六祖大师法宝坛经》里劝人「持诵《金刚般若经》,即得见性」了。

在这科技计算机物质文明发达的现代人,如果「一向外求,但学大乘之语,不能返本,内自观心」固然不对;但也要知道「从缘悟入,永无退失」的「从心地涌出智宝」也不容易!为什么呢?

因为现代人忙于物质文明,不耕不种不过「农禅并重」生活,活到半辈子的人了,还以为花生(土豆)长在树上呢!这种人那里知道「几逢叶落又抽枝」的悟境,还有一种人就连花的草本木本都分不清,一直固执芍药就是牡丹,这种人那里知道「庭前一株花如梦相似」的深意!为什么呢?因为这种人从不想要见到事物的究竟本性,只停留在事物的表面上,正因为芍药和牡丹所开的花有点相似吧!当然,这里所说的并不是分清花的草本木本就是见性,而指的是世俗知识的现象界都分不清,那里还谈得上「从缘悟入」呢?

如果一味地存留在世俗世界的忆想分别来认识事物,那么永远也认识不到事物的本质,为什么呢?如《楞伽经》说:「皆是众生妄想计度」的缘故。如果一直停留在妄心计度上,那永远也不能达到心的本源。可是,这人世间,谁没有妄心?有妄心怎么办呢?《菩提心论》有个答案:

「妄心若起,知而勿随。妄若息时,心源空寂。」32573中)

这「妄若息时,心源空寂」的当下便是「无念」,或称「真如」,也称「无念真如」。这「无念」是何等相状呢?答案是「离四句,绝百非」。从《神会语录》中可以相当清楚地说明这一点:

王问神会:「你常说『无念』,并且要人习于无念。不知道是否有一种相应于『无念』观念的实体?」

神会答道:「我不会说『无念』是实体,也不会说『无念』不是实体。」

王问:「为什么?」

神会说:「因为,如果我说它是实有,可是在一般人所谓实有的意义上看,它是非有;如果我说它是非有,可是在一般人所谓非有的意义上看,它又不是非有。所以,『无念』既不是实有,也不是非有。」

王问:「那么,你怎样称呼它呢?」

神会答道:「没有任何名称。因此,我说『无念』是不可以用语言论说的。我们所以要谈论它的理由,是因为有人提出关于它的许多问题。如果没有人提出关于它的各种问题,就不会有任何论说。它好像一块明镜。如果没有东西在它面前出现,里面就看不到任何东西,当你说你在里面就看到某些东西时,这是因为有东西面对着它。」

王问:「当镜子没有东西可照时,镜子的明亮是不是也失去了它的意义?」

神会答道:「当我谈论被现的对象及其明亮时,事实是这样的,即这个明亮是永远属于镜子本性的东西,并不涉及镜前对象的出没。」

王问:「你说它没有形相,它不可以用语言来论说,实有和非有的观念不能适用于它,那么,你为什么谈到明亮呢?它是一种什么样的明亮呢

?」

神会答道:「我们谈到明亮,因为镜子是光亮的,而其自性是明亮。因为现于万物的心是清净的,所以其中有般若之光,这般若之光照遍世界

。」

王问:「这就是这样,又在什么时候得到它呢?」

神会答道:「只见无。」

王说:「即使是无,也是见某种东西。」

神会便说:「虽然是见,但不应称它为东西。」

王又问:「如果不应称它为东西,如何能有『见』呢?」

神会答道:「见无──这是真见和恒见。」

从以上这段对话中看,本文应该有个结束了。这「无念」不可说;佛性也不可说,因为「有人问故」,才方便假名相说,即便是说得再多,也说不到无念或佛性的本身,学者要达自性本源,唯有亲身去体验,禅门永远是无门的;这「无门课业」也一直为你提供着;「十牛图」便是你的参考教材;「见无左右」的公案也一直没有人为你说破,也不可能被说破。大家一起来「见无」吧!

 

 

见无即见空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 法 正

 

从禅的文献中可以看出,禅宗的「无」不出般若经「空」的思想体系,而且世界上也有不少人认为禅就是修习中观学派的《中》、《百》、《十二门》三论哲学。而三论的空便是般若经的空;三论中任何一部论都具足般若空的思想。只不过这空的思想不为一般中国人所能习惯思考,但这又是成为禅宗唯一入悟之门。因为印度人讲空;中国人讲心。此心即无心,此心又是真如。所以空门、无门、真如门等都是禅门。

《见无左右》一文刊出后,至少有人提出如下几个疑问:

问一、禅宗以「无门为法门」此「无」原本就是「无」,如何叫「大家一起来见『无』」?

答:禅宗以「无门为法门」的「无」只是「手指」而不是「月亮」。叫「大家一起来见『无』」,只是要大家一起来抛弃「手指」而得「月亮」。

问二、能否明确地指出一条无门之路以好作为「无门课业」的参究途径?

答:既然是「无门」当然是无量法门义,并非只有一条门路,有道是「法门有多种,归元无二路」,那只是成佛之路。正因为众生「烦恼无尽」,佛有「法门无量」,但要看众生是否「誓愿学」?

如果一定要明确地指出一条无门之路以好作为「无门课业」的参究方便,不妨先从《五灯会元》卷一初祖菩提达磨见梁武帝时一段对话说起:

梁武帝问:「朕即位以来,造寺写经,度僧不可胜纪,有何功德?」

达磨祖师回答:「并无功德。」

梁武帝问:「何以无功德?」

达磨祖师说:「此但人天小果,有漏之因,如影随形,虽有非实。」

梁武帝又问:「如何是真功德?」

达磨祖师答:「净智妙圆,体自空寂,如是功德,不以世求。」

梁武帝又问:「如何是圣谛第一义?」

达磨祖师说:「廓然无圣。」

梁武帝问:「对朕者谁?」

达磨祖师说:「不识!」

帝不契(悟)。

「功德」和「第一义」是世尊圣教中最终极的重要问题,达磨祖师所回答的却都是「无」。

达磨祖师见对梁武帝一点帮助都没有,于是渡江到北魏,即今河南少林寺。

后来,梁武帝将前面的事告诉志公和尚。志公和尚随即问梁武帝:「陛下还识此人否?」

梁武帝回答说:「不识。」

志公和尚说:「此是观音大士,传佛心印。」

梁武帝后悔,于是派遣使者去请。志公说:「莫道陛下发使去取,阖国人去,他亦不回!」

不用说梁武帝「不识」达磨;就是「释迦、弥陀亦不识」达磨!为什么呢?因为达磨所倡导的第一义是「言语道断,心行处灭」;「开口即错,动念即乖」的「无」。释迦见到这「无」就掩室;维摩遇到这「无」便杜口;达磨碰到这「无」连自己都不认识!咱这一批凡夫对这「无」,还摸不着边!

这「无」是禅的精髓,也是本体,是禅的根本所在,也正是「无门课业」唯一的参究途径。或许有人会

问:梁武帝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,又博学多闻,还写经注疏,当接见达磨时,也正与昭明太子讨论真俗二谛时,为什么在达磨祖师面前就话不投机呢?

答:梁武帝尽管写经注疏,或与太子昭明讨论二谛,注疏是注疏;讨论归讨论,都是有心层面的「文字般若」与祖师证悟到第一义无心层面的「实相般若」不相应。换句话说,梁武帝只是知解而不是见性或称证悟,难怪在祖师面前困惑!

正如有一部被称为《达磨六论》的书中说:

「那些没有见到自己本性的人,可能阅经、念佛、勤作研究,一天六个时辰都在实践宗教生活,长坐不卧,也可能博学多闻;他们也许认为所有这些就是佛法。累世诸佛只论见性。诸法无常;当你还没有见到你的本性,就不要说:『我有全知。』这是最大的错误。佛的十大弟子之一阿难虽以博闻著称,但没有见到佛性,因为他只重视博学多闻……」

梁武帝虽博学多闻,写经注疏,但只是理解到第一义「空」,这是知见上的空,抽象概念上的空,尚未见性;而达磨所回答的第一义是「心」,已将空应用到具体的现实生活中去,这样达磨是已见佛性的人了。所以六祖惠能大师说:「说通及心通,如日处虚空。」皇帝虽是说通但心未通。难怪在「说通及心通」的达磨祖师面前不能契悟「廓然无圣」禅境。

要说佛法第一义是「无」,那么禅的究极也是「无」。如果修行的人离开自己的内心而到外部世界去探求更是「徒劳」。为什么呢?因为悟只能从自己的内心产生出来的。要想悟,除了唤醒自己别无其他选择。如《愣伽师资记》卷一说:

「圣道幽通,言诠之所不逮;法身空寂,见闻之所不及。即文字语言,徒劳设施也。」

这里的圣道、法身都是禅的同义词。如说:「道本无形相,智慧即是道。」这就说明了禅的终极真理不是文字可以言诠的,其原本就是「无」。也就是般若、三论所说的「无所得」的「无」。如果说「有」那就不是真正的禅了。正因为梁武帝的「造寺写经,度僧不可胜纪」都是为了执着有功德而做的。一旦听到「并无功德」,不免感到吃惊和困惑。

实际上梁武帝之所以困惑是因为他将功德与福德混而为一,且看六祖惠能大师对这些作何解说。据《坛经˙疑问品》第三:

韦公曰:「和尚所说,可不是达摩大师宗旨乎?」师曰:「是。」公曰:「弟子闻达摩初化梁武帝,帝问云:『朕一生造寺度僧,布施设斋,有何功德?』达磨言:『实无功德。』弟子未达此理,愿和尚为说。」

师曰:「实无功德──勿疑先圣之言。武帝心邪,不知正法;造寺度僧,布施设斋,名为求福,不可将福便为功德。功德在法身中,不在修福。」师又曰:「见性是功,平等是德。念念无滞,常见本性,真实妙用,名为功德。内心谦下是功,外行于礼是德。自性建立万法是功,心体离念是德。不离自性是功,应用无染是德。若觅功德法身,但依此作,是真功德。若修功德之人,心即不轻,常行普敬。心常轻人,吾我不断,即自无功。自性虚妄不实,即自无德。为吾我自大,常轻一切故。善知识!念念无间是功,心行平直是德。自修性是功,自修身是德。善知识!功德须自性内见,不是布施供养之所求也;是以福德与功德别。武帝不识真理,非我祖师有过。」

据说梁武帝自从那次以后,就再也没有见过达磨祖师了,等到祖师西归以后,便为祖师赞颂道:

「心有也,旷劫而滞凡夫;心无也,剎那而登妙觉。」

从这赞颂看,后来的梁武帝至少在理上明白过来了。但毕竟是认识论,不会是禅悟的大机大用!他虽是虔诚而又明理的佛教徒,但他自始到终一直都是提起而没有放下!

再说,达磨祖师到河南嵩山后,整天面壁而坐,就这样过了九年,后来人称他为壁观婆罗门。

一天,有一位名叫神光的出家人来到山洞求祖师开示法要,但是祖师不理他,而神光为了求法也不离去。一天夜晚,他希望引起达磨祖师的注意而站在雪地里,后来雪竟然掩埋了他的双膝。

达磨祖师终于看见了神光,于是问道:「你久立雪中,所求何事?」

神光说:「我来是求和尚开示,请和尚慈悲,普渡苦难的众生。」

达磨说:「只有经过长时间的磨练,忍世界上最难忍,行世界上最难行的人才能体会诸佛无上妙道。小德小智岂能了解,只是徒事劳动而已。」

最后,神光为了表示自己追求诸佛无上妙道的诚意,用随身携带的利刀砍断左臂,放在祖师面前。

达磨祖师说:「诸佛法印,不可以从别人处得到的。」

神光说:「我心不安,求师父替我安心。」

达磨说:「你把心拿来,我替你安。」

神光犹豫良久说:「觅心了不可得。」

达磨说:「我把你安心竟。」

于是,达磨祖师告诉神光说:「你可以改名叫慧可。」

多少年之后,达磨祖师想要回印度了,便招集所有弟子叫到面前,对他们说:「我离去的时候到了,想看看你们的悟道情形如何?」

一个叫道副的弟子说:「依我的看法,我们不应执着文字,也不应舍弃文字,因为文字乃求道之工具。」

达磨祖师说:「你得到我的皮。」

另一个叫总持的比丘尼说:「据我所了解的如庆喜之见阿佛国,一见便不再见。」

达磨祖师说:「你得到我的肉。」

另一个叫道青的弟子说:「地水火风,四大皆空,眼耳鼻舌身等也不是实有,依我所见,整个世界,没有一法存立」。

达磨祖师便说:「你得到我的骨」。

最后,慧可,向师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,仍旧站立原来的位置上,一动也不动,一语也不发。

达磨祖师对慧可说:「你得到我的髓」。

从这几个人的悟道情形看,禅的本体精髓不可说。可说的也只不过是皮、肉、骨而已。这皮、肉、骨是有心层面,是相而不是性。如何转相为性;如何转有心为无心;或可说如何转有相为实相、无相。达磨祖师告诉我们这种「真功德」,不能用世俗的方法去得到的;这种「诸佛法印(正法眼藏、涅槃妙心、实相、无相)不可从别人处得到的」。是要靠自己去「转」去「见」去「证」的。

如果想要彻底亲证禅,就必须如达磨第一次开口与神光说的经过长时间艰苦磨炼,并就在这不断艰苦磨炼中不断觉悟,佛经如何指示觉悟呢?当觉悟的火燃烧时,洞中的黑暗就转变成光明。这并不是说先去掉一个黑暗的东西,而后再来一个光明的东西。而是说,黑暗与光明本来就是同一本质上的东西,从黑暗到光明只是在我们心里转变我们的主观意识,换句话说,只是「转识成智」而己。

这主观意识就是心态,这心态能决定一切,能让自己痛苦;也能让自己快乐。能让自己哭;也能让自己笑。

从前,有一个老太太常到庙里烧香,常是哭哭啼啼的。住持和尚见她如此不乐便问:

「你为何如此哭个不休啊?」

老太太连忙诉苦道:「为了我那两个宝贝女儿啊!大女儿嫁给卖鞋的;小女儿嫁给卖伞的。天了,小女儿的雨伞卖不出去,愁不愁人?下雨了,大女儿的鞋又没人来买,愁不愁人?」说完老太太又开始哭起来。

住持和尚见老太太的伤心都是从她自己的「恶知恶觉」来的,于是开导她说:「你可以改变另外一种想法啊!当天了,你就想,大女儿的鞋店生意好了;当下雨了,你就想,小女儿的雨伞好销路了。这一转变不是很好吗?」

经过这一点拨,老太太豁然觉悟了,立即破涕为笑了说:「瞧我这个死脑筋,怎么没有想到呢?」

从此,老太太见天睛笑,下雨也笑,由「哭婆」变成了「笑婆」。

哭与笑本来就是同一本质上的东西,从哭到笑只是在我们心里转变我们的主观意识,这就是为什么说「一切都是心识的作用」。禅离不开生活,生活离不开禅。如果说哭的对面是笑,那么痛苦的对面就是乐。假如要想离苦得乐,离哭为笑,就看我们是否长出第三只眼,从两个不同的角度去看清事物的本来面目。笑、哭决定在于自己,看自己要不要改变。就像老太太一样,从「左右是哭」变成「左右是笑」。

要说老太太这一转变就悟到禅,那倒不是,但她毕竟说来最起码是由哭就转变成笑了。这就是觉悟。

老太太的觉悟,也正是因为住持和尚为她点拨出一条无门之路。悟不悟是在于老太太。当然这种悟不是大悟,只是小悟。而禅不是也要通过「大悟十八次;小悟不知其数」吗?钝根凡夫何不是先从这小悟开始呢?没有小悟不断积累何来的大悟呢?《无门课业》就是为了小悟也为了大悟而强设的。

问三、破疑集《见无左右》一文提到六祖在《坛经》里劝人「持诵《金刚般若经》,即得见性」。那为什么有人持诵一辈子也不见性?不用说「持诵」就是精通《金刚经》的德山宣鉴开头为什么也不见性?

答:所谓「见性」就是「自见本性」,这句话在禅宗里是多么的重要。六祖第一次为印宗法师开讲禅理时,提出了禅的要旨,那就是「唯论见性,不论禅定解脱」。从此之后所有的说法都是这一观念的扩充,而这一禅旨便出自《金刚般若经》「应无所住而生其心」的思想。

禅不要有任何系缚,任何住着,更不要住着任何固定点上。《金刚般若经》处处不断地重复这一思想。

当赵州拜访云居时,云居说:「你这样的年纪,为什么不找一个地方定居下来呢?」

赵州说:「何处是我定下来的地方呢?」

云居说:「山脚下有一间破庙。」

后来,赵州又跑到茱萸和尚那里,茱萸和尚对他说:「你这样的年纪,为什么不定居下来呢?」

赵州说:「我该定居在什么地方呢?」

茱萸说:「什么,你这样的年纪,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在什么地方定居吗?」

赵州说:「我三十年来骑在马背上遨游,没想到今天却被驴子踢了一脚!」

赵州的意思是:老僧三十年来一直过着禅的自由自在生活,却没想到今天还被一些胡涂蛋给赐教!

禅师行脚,没有固定的住处,正暗示着禅不但只有静中三昧,还有动中三昧。有了动中三昧,才能真正自由自在,游戏人间,无所罣碍,无所束缚。

正因为禅是来自于自性清净心。但当我们执着于清净心时,便为清净心立了净相,为净所缚;当我们执着空时,便为空所缚。因为我们学了空,就认为有自性空方可空,不知是无自性空,这种人佛不能化。如《中论》说:

「大圣说空法,为离诸见故,若复见有空,诸佛所不化。」

当我们住着于禅定时,便为禅定所缚;当我们住着于解脱时,便为解脱所缚。不管这些功德有多大,这些如幻如梦的空假名都会把人导向一种束缚状态。这里没有解脱可得。同样

当我们住着「持诵《金刚般若经》,即得见性」时,便为见性所缚。这就是「为什么有人持诵一辈子也不见性」的缘故。就因为我们被经转,不能转经。

这里重复强调一句:即便是说到「见性」时,如果以为在「见」中特别建立了一种特殊的心境,那么这种「见」就必然会把人导向一种束缚的领域。

要说德山宣鉴禅师开头精通《金刚经》为什么不见性?

精通《金刚经》毕竟是学来的,学来的终不是自家本事,不要「误把读经当见性」。

悟是要靠因缘的,各人的善根福德因缘不同,根器不同,一旦遇到明师指点也会见性的。据《五灯会元》卷第七记载着德山禅师的故事中就说明了这一道理:

德山宣鉴是中国北方剑南人,本姓周,他自幼熟读经律,精通《金刚般若经》,尤其对《青龙疏钞》很有研究,还常为人讲《金刚经》。因此,世人称他为「周金刚」。

他听到南方禅席盛行,便大为不满地说:「出家儿千劫学佛威仪,万劫学佛细行,不得成佛。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,我当搂其窟穴,以报佛恩」,于是他挑着《青龙疏钞》直奔南方去。

有一天,他遇到一位老太太在路边卖饼,于是放下担子,上前买饼,老太太见他挑了一担书,就问:「你挑的是什么书啊?」

德山答道:「《青龙疏钞》。」

老太太问:「是讲那一部经的。」

德山回答:「《金刚经》。」

老太太说:「我有一个问题,如果你答得出来我就免费给你点心,否则,你就只好饿肚皮啦!」

德山马上点头答应。

于是老太太说:「《金刚经》说:『过去心不可得,现在心不可得,未来心不可得』你要点的是那个心啊?」

德山无话可对,只好饿着肚皮去龙潭了。

到了龙潭法堂上就大叫起来:「久向龙潭,及乎到来,潭又不见,龙又不现。」

龙潭禅师说:「子亲到龙潭。」

德山无话可说,只好暂且住下。

一天晚上,德山坐在殿堂内参悟禅机,龙潭对他说:「夜深了,为什么不下去?」

德山答道:「外面黑。」

龙潭禅师于是点燃了一支纸烛递给德山,他正伸手去接的时候,龙潭禅师突然又把烛光吹熄,这时,德山突然大悟。

德山禅师开头虽「精通《金刚般若经》」,此「但学大乘一语,不能返本,内自观心,明见天真之佛48˙947上)此佛不是「自家宝藏」,难怪精通《金刚经》「从门入者」的德山在老太太以及龙潭崇信禅师面前困惑。

后来通过龙潭禅师以一支纸烛点燃又吹熄的无门教学方式,使德山「从」这光焰之「缘」于剎那间「悟入」禅门。德山悟后「永无退失」成为禅宗史上赫赫有名的祖师。

再说,六祖说的「持诵《金刚般若经》,即得见性」的人有吗?

有的,只要是大乘经典,只要是上根利器的人都能承办的事实。现就举出《坛经˙机缘品》第七记载着永嘉玄觉禅师「少习经论,精天台止观法门因看《维摩经》发明心地」,即发见了自己的本性。后在友人玄策禅师的劝勉下,他到六祖惠能大师那儿印证自己的所学。

玄觉初见六祖时,即绕着大师走了三圈,然后举起手中的锡杖,直立六祖面前。

惠能说:「和尚应该具足三千威仪,八万细行,不知你是从哪里来的,居然如此傲慢无礼?」

玄觉说:「生死事大,无常迅速,我顾不了那么多。」

惠能反问:「你既然明白生死是大事,为何不体取无生无死的真如自性,这岂不是解决无常迅速的最好途径吗?」

玄觉说:「体取无生无死的真如自性时,当下即是无生无死,那生死也就没有迟速可言了。」

六祖见玄觉对真理有了正确认识,当即就为他证明说:

「确是如此,确是如此。」

这段对话结束后,玄觉按照出家人应有的礼仪向六祖礼拜,然后告辞。

惠能说:「为什么这样匆忙离去呢?」

玄觉答道:「自性本来就没动过,哪里谈得上匆忙呢?」

惠能便说:「谁知道你未曾动过?」

玄觉答道:「这是你自己产生的分别观念。」

惠能便说:「你很体会无生的意义。」

玄觉反驳道:「难道无生还有意吗?」

惠能答说:「如果无意,谁又能分别这无生之理呢?」

玄觉的结论是:「分别也是无意造成的。」

惠能赞叹道:「这就是真理。」

从这二位对话看,禅宗自达磨祖师开始提倡见性,到六祖更强调「唯论见性,不论禅定解脱」,但他没有否定禅定解脱。他没有忘记一切的实际存在先于意念,而见性不该看成思维的作用和静观真理。我们也可以在如持诵大乘经典活动中让心发生作用时体会心的自在。因此,禅定的目的,不是终止自性的活动,而是投身于自性的流泉,并就在活动中抓住自性。然而这动而无所动;分别而无所分别。

如果说学禅就是修习中观,那这人一定不是死心眼。玄觉就因为看到《维摩经》的中道不二法门而见性,他就懂得活用,两人谈话剑锋相对,却自然恰到好处,第一次见面马上抓住重点说出「生死事大,无常迅速」的人生根本问题,不是在枝末礼节问题上计较,正合六祖的「唯论见性,不论其他枝节」意旨。所以,六祖对他的响应也是根本上的,便说:「何不体取无生无死的真如自性;以了无常迅速的生死」?要知道在不生不灭的真如自性中,求生死去来相了不可得。

对此,玄觉禅师应以「体取无生无死的真如自性时,当下即是无生,了见自性常住,本无迟速可言,还谈什么体取无生?」

六祖见他透得过无门一关,于是便说「汝甚得无生意」。如果换成不明白人,一听到「甚得无生意」就以为六祖为自己印证了!而玄觉禅师不向死句里挫杀,于是便说「无生岂有意耶」?

六祖再加追问:「无意谁当分别?」

玄觉禅师回答:「分别亦非意。」这就是以「能善分别诸法相,于第一义而不动」的能事对谈结束。难怪六祖赞叹道:

「善哉!」真是好极了!

就这样,玄觉禅师在六祖那「少留一宿」,时人称他为「一宿觉」。后着「证道歌」,内容备述领悟禅宗要旨,盛行于世。圆寂后,朝廷追封他为「无相大师」,时人又称他为「真觉禅师」。

就「无相」来说,所有大乘经都讲这个,还说什么禅不可说破!是我们没有进入「无」而已。我们的诵经一直停留在「有相」上,不是想功德,就是求保佑。不是想弄神,就是要抓鬼。不是攀缘,就是讨人恭敬。这是什么?这是六道众生!如何见性?

「性」是什么?是「无」。「无」是什么?是「无相」。无相又是什么?无相的梵语animitta无形相的意思。如《大宝积经》卷五说:

「一切诸法本性皆空,一切诸法自性无性。若空无性,彼则一相,所谓无相。以无相故,彼得清净。若空无性,彼即不可以相表示。」1129上)

这里的「一切诸法本性皆空」包括人人本具的心性及本性皆空,这里的空是第一义谛的空,正因为禅宗的自性是建立在无相寂灭的第一义空中,所以这种自性无形无相,「不可以相表示」,表示的都不是禅、不是佛性,禅不可说破、佛性不可说,要人亲身去体验道理在此。

问四、为什么禅宗祖师从不肯轻易替学人去解说,只教学人自己去体会?有何道理能让「无」的精神明显一些呢?

答:这不肯轻易替人去解说,也就是「不说破」,这「不说破」实际上是佛陀在世时就一直强调的,他每当说完最终极的实相无相法后,总是说:「我说的不一定正确,你们回去要起疑,有疑才有悟,悟到的才是自己的」。禅宗继承这一思想而已。正因为第一义空、无、心、自性、佛性、涅槃、般若等都是离语言文字相,不可说。这第一义空、无、佛性等都是「自家宝藏」。

学来的终不是「自家本事」。所以教人自己去体会。一旦有了「自知自见」,那就是自家本事,也就是见「自家宝藏」,有了自家宝藏才能「使用自在」。如大珠慧海禅师初习禅时,曾经为了求学佛法,去江西参拜马祖道一禅师。

马祖说:「自家宝藏不顾,抛家散走作什么?我这里一物也无,求什么佛法?」

慧海不明白,又问:「阿那个是慧海自家宝藏?」

马祖说:「即今问我者,是汝宝藏,一切具足,更无缺少,使用自在,何假向外求觅?」

慧海开悟了,后来,他对自己的弟子说:

「我不会禅,并无一法可示于人,故不劳汝久立,且自歇去。」(见大珠慧海《诸方门人参问》)

从马祖与慧海的对话里可以看出佛法是「无」,禅也是「无」,而到外部世界去探求更是「无」。在这里,禅的本体、禅的境界以及禅的修习方法几乎都是「无」。要说「无」离言说,离文字,这是第一义不可说。如果站在真俗二谛并观的立场上看,这「言说文字皆解脱相」。禅宗主张「一切诸法是解脱相」就是根据这《维摩经》的思想。

禅宗如果有这真俗二谛并观的中观思想作为指导,对体会禅就有方向了。但是认识二谛并观也只不过如同达磨祖师弟子道副一样,只得到佛法的「皮」而已;若用《十牛图》说也只不过第二见迹阶段罢了,这种禅又如何能被说破呢?

有何道理能让「无」的精神明显一些呢?

这就要看大珠慧海的《顿悟入道要门论》有关「中道」问题的表述了:

「云何是中道?无中间,亦无二边,即中道也。云何是二边?有彼心,有此心,即是二边。云何名彼心此心?外缚声色,名为彼心;内起妄念,名为此心,若于外不染色,即名无彼心,内不生妄念,即名无此心,此非二边也。心既无二边,中亦何有哉?得如是者,即名中道,真如来道;如来道者,即一切觉人解脱也。」

一个修习禅的人如果还「有彼心,有此心;有我的、你的」,住着美丑声色二元对待等意识的纷扰中,就无中观,无中观即无中道,无中道就无法彻悟禅。

提到中道,看到「觉人解脱」的字样,马上想起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「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照见五蕴皆空,度一切苦厄,舍利子!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。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受、想、行、识亦复如是。舍利子!是诸法空相,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……。」

要说「廓然无圣」还不能作为《无门课业》的参究途径,那这两百六十个字的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的道理就够明显了。这里面不但有「空」还有「中道」;不但有「无」还有「心」;不但有「寂灭」还有「平等」。不但有「不可思议」还有「无所得」等思想体系在内。若用《十牛图》来说,这部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该算是第二见迹阶段了。当然,如果不去读诵,不去体会,不去观照,不去见无,那是书架上的经书,而不是我们的《心经》。这样就谈不上见迹了。

到这里,问题又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去了。所谓见「无」即「见无左右」;「见无左右」即见「中道」:见「中道」即见「无」;见「无」即见「空」;见「空」即见「真如」;见「真如」即见「心」;见「心」即见「性」;见「性」即见佛。见佛之人,便「常不离佛」了。对此,《顿悟入道要门论》有个问答:

问:「云何是常不离佛?」

答:「心无起灭,对境寂然,一切时中,毕竟空寂,即是常不离佛。」

「心无起灭」的心是何心?是「应无所住而生其心」的「心」。所谓「心无起灭」即心不生不灭,也就是妄心不生真心不灭的意思。妄心即妄念,真心指真如。当过维那的人都知道恭通疏文开头唱诵一偈颂「妄念成生灭,真如不变迁,总持难思议,无住对空宣」。唯有「真如不变迁」才能于「一切时中」「总持」其心「毕竟空寂」的「难思议」心境。这就说明了行人到此对六尘境界其心平等寂然不动,这就是平常心。用《十牛图》来说,至少已达第七忘牛存人阶段。到此阶段的人可说是常不离佛了。然而,要达到常不离佛就必须抛弃「空无一物」的观念。当断定见到「本来无一物」或「无所得」的「无」时,佛性就显现了。这就是说:为了「常不离佛」又必须抛弃「佛」即必须抛弃「无」。换句话说:当佛成为非佛时,才能真正的常不离佛。

问五、见无左右一文乍看之下,好像作者认为「现代人忙于物质文明,不耕不种,不过『农禅并重』生活,无法『从缘悟入』;不容易『从心地涌出智宝』。」如果真这样,那么,现代人就无禅了吗?

答:毕竟说来,禅就是心,有人就有心,有心就有禅了,这是「人人皆具禅」的道理,如何能说「现代人就无禅了」呢?

要说无禅也可以,因为有悟才有禅,无悟就无禅。那么,在何种情况下无禅呢?禅用「智」不用「识」,用「识」去分别就无禅;禅不是逻辑的形式,不是语言所能分析的,一分析就无禅;禅回避「暝想」,若瞑想禅为何物即无禅;禅无知识可以说的,也无什么可以示范的,一经示范即无禅。

正因为禅不可说,但又不能不说,不能示范,又不得不示范,才出现公案文字。公案只是在暗示、警觉、引诱学人的自悟,可是这公案文学,处处也从没离过「说」和示范等等。所有的「说」和「示范」都是在暗示,直让学人自悟。

归根究底一句话:学禅的人不要有死心眼!一听说「现代人忙于物质文明,不耕不种,不过『农禅并重』生活」,就以为无法「从缘悟入」,这就被语言文字转了!

人如果执着在语言文字经典教条上,那就无法悟到不二中道佛性的第一义了。

要知道「从缘悟入」的「缘」含义包括甚广。现代不耕种的人虽与自然界隔离,但没有离开计算机科技,要悟明心性,从计算机性能中就可悟入。这里所说的计算机便是「从缘悟入」的「缘」了。

当你正在向计算机输入用手写中文字体的「心」时,计算机中的「心」原本就有,你所写的心也必须是与计算机中的「本心」相应,才能出现「心」字出来,否则出来的都是「非心」,因为计算机是根据你所写的字体识别的,你如果写的太潦草,计算机就无法出现你所要的本心。正因为你所写的字体与计算机不相应,显现出来的字体也是随着你的字体变化而不同样子。

我们如果能在计算机上入悟,也能体会出我们自己的本心,或称本来面目。我们给自己输进的东西必须要与本心相应,否则出来的都是无明,都是妄心,都是烦恼,乱成一团!

问六、如何体验经教中抽象、概念上的「空」而融入到具体实际生活中的空?

答:我们都跟梁武帝一样(更何况还不如呢!)只一味地执着在文字名相抽象、概念上思考。禅正好忌讳着抽象的、概念的思考方式。梁武帝的空正是抽象概念上的空,而达磨祖师的空已经融入到生活中是具体上、实际上的空。此空能使用自在。

那么,如何体验经教中的抽象、概念的「空」而融入到具体实际生活中去?这个问题是学佛人必须要明白的核心重要问题。

首先必须要知道什么叫作「空」。释迦牟尼之所以成道,就是因为他「悟空」,他说空法四十五年,也就是说他一辈子只说这么一个「空」字,最后他又说未曾说过一个字。由此看来,如果问:如何将这「空」运用到具体现实生活中去,便为「空」上了形相,成有所得,有所得人无法悟空,更谈不上用空,但若从二谛中道观来看:「此空能用,用即无」。

能悟空的人,必定是体悟无相真理的人,此人内心无所执着,无所分别,于寒暑生死中不为境缘转而能转境缘。这可以从《五灯会元》第十三卷「无寒暑处」公案中得知一个消息。

「僧问洞山:『寒暑到来,如何回避?』

山云:『何不向无寒暑处去?』

僧云:『如何是无寒暑处?』

山云:『寒时寒杀阇黎,热时热杀阇黎!』」

我们不妨将这个公案换一种「无生死处」来问答:

问:生死到来,如何回避?

答:何不向无生死处去?

问:如何是无生死处?

答:生时生杀阇黎,死时死杀阇黎!

通过这一转换,意思就明显了。寒暑与生死两者虽然不同,但毕竟说来都是「空」、都脱离不了现实世界中的自然法则。尽管是凡夫还是圣人,谁都回避不了寒暑到来;谁也避免不了生死到来。如果想要逃避,何不向无寒暑、无生死处去?

学僧的提问是具体的,也是实际的;禅师的回答也是具体的、实际的。由于僧人所提的问题是一般意义上的问题,所以洞山所回答的也是一般意义上的。接下去僧人还是以一般意义继续再问「如何是无寒暑处?」洞山禅师最后还是没有回避具体的实际的自然法则一步。于是回答说:「寒时寒杀阇黎,热时热杀阇黎。」

实际说来就是「无心」。无心的生活,才是禅的自由自在生活。这样才是「觉人解脱」。寒时添衣,热时取凉,于一切处「应无所住而生其心」即是禅的生活。为什么呢?因为无住生心的人,他不会在境上制造烦恼,当下接受寒暑,即不排除由寒或热而起的痛苦感受。这种接受是由无住而来。既是无住的接受,实际上,这种接受又是无受。所以《中论》说:「无受名涅槃」道理在此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 见无左右全文完)